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殘燈孤影,半間室微微亮。
張輔披著(zhù)一件薄衣,靜靜的看著(zhù)墻壁上,他頗有些狼狽的影子出神。
燈火打在臉上,神情郁郁寡歡不說(shuō),又滿(mǎn)是蕭索糾結之意,儼然不像個(gè)北地策馬奔騰的好男兒。
羅漢床的矮桌上,酒菜已冷,凝固的燉肉上,白色的油脂好似北地的風(fēng)霜。
他是北人,飲食口味豪放大氣,不似江南那邊精致。這燉肉,做法簡(jiǎn)單,濃油赤醬上不得臺面,卻最得他們這些武人的喜愛(ài)。
人最不會(huì )改變的,就是鄉音還有胃。
遠在江南,即便是每日吃著(zhù)宮里的菜肴,可在家中,依然是北方口味??墒?,不知是水,還是肉,抑或是油的原因。這邊的燉肉,總沒(méi)有他家鄉的味道。
看著(zhù)色澤不那么紅潤,入口也不香,只是聊勝于無(wú)罷了。
有時(shí)候,人吃的不是食物,而是鄉愁!
“咕嚕!”
張輔忽然舉起三兩的瓷杯,烈酒一飲而盡。
這酒,還是皇太孫賜的遼東貢酒。殿下說(shuō),江南的酒,適合文人雅士,卻不適于豪放男兒。酒性見(jiàn)人性,至烈之酒,方蕩氣回腸。
“殿下!”放下瓷杯,張輔眼眶微紅。
不單這酒,還有這宅子。京師最富貴的長(cháng)安街上,兩進(jìn)幽靜的跨院,也是嗲殿下所賜。這地方寸土寸金,周?chē)际枪顒踪F,他一個(gè)藩王那出身的參將。即便是有錢(qián),也不敢想。
還有身上的衣服,上好的蘇綢蜀錦而做。
屋中的家具,都是名貴木材。
吃飯的器皿,也都是等閑人根本無(wú)緣得見(jiàn)的官窯青花。
人,孰能無(wú)情!
一直以來(lái),殿下的看重欣賞,還有厚賞之情張輔心知肚明。他雖然出身燕藩,家族對燕王最是忠心不過(guò)??擅鎸Υ说却蠖?,即便是鐵石心腸,也溫熱了。
可壞就壞在,他的心腸熱了!
一邊是恩深意重的殿下,一邊是自己的家族舊主。
他張輔夾在其中,左右為難。
身為燕王心腹內弟,燕王的心思還有謀劃,他如何不知?
他也曾想過(guò),張家身受大恩,若將來(lái)真有什么,舍身報主,以成忠義就是!
但,皇太孫堂堂正正之恩,也讓他受寵若驚。
當局者迷,旁觀(guān)者清。許多事在遼東燕藩時(shí),根本覺(jué)察不到。但在京師之中,每日隨駕在側,他卻看得真真的。
燕王,沒(méi)啥勝算!
真要是鬧到那一步,只會(huì )兵敗如山倒。
這些事,他幾次都想寫(xiě)進(jìn)給父親的私信中??擅看螌?xiě)了,又都馬上撕掉。
他怕父親罵他背主!
他怕燕王怪罪!
他怕被外人知曉!
況且,人的心中都有桿秤,到底哪頭重,一量便知。
有些事,他不敢深想,也不愿對比。身為東宮宿衛,前途大好。翌日皇太孫為帝,他搖身一變就是天子近臣。
而在燕藩?
咕嚕,張輔又是一杯!
他今天,絕了自己未來(lái)成為天子近臣的可能。
武人的忠誠,被他親手丟棄。他鬼使神差的,為了舊主,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,對皇太孫殿下說(shuō)謊,以求舊主免于處罰。